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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夢谷


    上海的紹興路很短,從東頭走到西頭,不過兩三百米的距離,卻錯落有致的分佈著多家文學出版社、書店及畫廊,漫步其中,書香四溢,彷彿一片遺留在塵世之外的時光村落。據說從前,這裡是法租界的一條住宅街,它曾經有一個好聽的外國名字:愛麥虞限路。歲月沖刷了它的容顏,鉛華洗淨後,只有那些掩映在梧桐樹綠色濃蔭中的法式西班牙式老建築還留有昔日的餘韻。只是那天我走過的時候已是深冬,樹葉都沉靜的落去,零散的枝杈反倒還了它們一個本來面目,讓我看的真切,於是我瞥見了小洋樓牆面上淡淡的斑駁,都是些歷史不經意間的創作,如果作比喻,我想就如同一位上了年紀的美婦,額頭眼角掃上了密密的細紋,卻平添了滄桑過後的成熟丰韻,愈加散發出經久不衰的魅力。

    我的目的地――漢源書屋,就座落在這條路的中段。

    不記得已經是第幾次走進這間小屋了,對它似自家的客廳般的熟悉感卻是從第一次起就滋生了,一如既往,推門進屋只聽小銅鈴叮噹一聲,猶如一個暗號,轉瞬便穿梭進了夢中。絨布窗簾,藝術木雕,短筒獵槍,藍印花布,黯淡的銀器,半新的鼻菸壺以及桌上放著的老式打字機,帶銅喇叭的留聲機都彷彿乘坐著時空機器而來,如今靜靜的倚靠在那裡向每一位客人敘述著自己舊日的故事。尋椅而坐,取上幾本心儀的好書,臨窗品讀,點上一杯茶還是咖啡已不重要,當拉赫馬尼諾夫的琴聲或蘇格蘭的風笛悠揚的響起時,你,很容易就丟失了自己,此時此刻,身處何方?稍一恍惚便懶得去細想,只是任由自己的思緒合著歲月的情絲一起沉澱,沉澱……

    夜,悄悄放下了它的幕布,周圍的一切就變得更加的迷人,月光會透過密密的梧桐葉傾瀉在安靜的路面上。透過雅緻的大玻璃窗,打量著沿街那些披著夜的衣裳的老房子,映襯著月光下零碎的樹影,不由地使你懷疑起眼前並不是喧囂的大上海,而是某個歐洲小鎮,寧靜悠遠,溫馨幽雅。等回過神來,聞著鼻端飄過的縷縷咖啡香,繼續在古雅昏黃的檯燈下品書,時間似乎也放慢了腳步,不捨得那麼快的溜走。

    這樣一片嫻靜的空間,對於如今的都市人來說幾乎是奢侈的,茫茫的為著前程勞碌,一年一年的奔波往復,應付林林種種的繁文縟節,疲於一次次的心計謀算,就算是一場的風花雪月有時也難免心力交瘁,既然如此,那何不就學學蘇軾“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呢?吟風於春,薄酒夜夏,醉月中秋,釣雪寒江。難道不是人生快樂的最高境界嗎?或許每個人立世處事的方法不同,人生的追求和目標也不同,但唯一相通的,就是堅守自己,如果無意學群花爭芳妒春,那就找些合適自己的方法去生活,偷得浮生半日閒,放鬆一下疲憊的身心,活得精彩,活得盡興那就是好。

    不作嬉皮,不作雅士,獨愛這裡只是源於它的幽靜,所謂的情調並不是放在嘴裡反覆唸叨,或是利於媒體的手段來宣傳播放,坐在這裡,讓平時忽略的點點滴滴自然而然地浮上心頭,順著時空的曲線延長,觸及到心靈。抬頭從法國梧桐的枝丫間,看一眼縫隙中的天,原來上海,這個風情入骨的城市,也有這樣一種隱密的快樂等待你去感知。

    不遠處還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枝葉輕舒,空氣裡也彷彿彌散起了一股清淡的樟木箱味道,這個時候,突然想到了桂花,八月桂花香,很懷念母校花園裡的一棵桂花樹,原來每年都能在那個季節聞到它的香甜。但現在想來,有關於桂花的印象卻成了那句“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那或許是因為此情此景正應合了這句話吧。

    “人淡如菊,劍鈍無鋒,不工大巧,隨心自空。”人如此,劍如此,其實生活也是如此。希望上海日新月異的變化,不要破壞了紹興路的風韻,不要打破了漢源書屋的靜謐,我只願盡情地享受這一刻:素柳竹風,雅然無夢。